颶風將他送到火車站，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張車票和一百塊錢遞給劉浩：“本來按照規定是不能給你車票和錢的，得讓你自己想辦法到達目的地，但是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你表現的確不錯，另外我想給你的上級一個面子，所以開開後門，送你這張車票和這一百塊錢。今後見著你的領導，記得讓他欠著我這個人情。”

說著，那名“背負命案”的“犯人”從坐位上拿起一件長風衣和一頂鴨舌帽扔給他：“我個人再送你一件衣服和一頂帽子，因為你要去的地方會特別冷，就你身上這點衣服是頂不住的。”

劉浩一頭霧水地接過東西：“領導……”

“我們不是你領導。”

“首長，我去這個地方幹嗎？”劉浩一邊好奇地問著，一面看了看手中的火車票，那上面的終點站是我國邊疆的一座省會城市。這時候的那邊的氣溫應該要比自己的家鄉冷一些。

“不用問那麽多，到了地方會有人接你的。記住了，你現在恢覆了自由，但永遠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你現在是一名軍人。不過你現在沒有證件，暫時還不能用軍人的身份出現，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是！”劉浩看看了火車站墻上的大電子鐘，離他這班火車的發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這都是些什麽人？幾乎是為他算好了所有的步驟。

“哥們，祝你好運，咱們還會再見的。”那名“逃犯”沖他作了個鬼臉。

這一連串的事情猶如雲山霧蓋，劉浩突然覺得那份曾經讓自己難以釋懷的感情此時變得很淡，就像一杯沒有溫度和味道的白開水，他不禁為自己之前那點矯情的男女之情感到一些羞澀。也許，當你的世界裏只有某樣東西的時候，它就不自覺地成為了你的全部，但是當世界變得更大，責任也變得更大的時候，那些原本以為永遠無法放下的東西不過只是一種微不足道的無病呻吟罷了。

他看著汽車轉彎消失在大街上，他才回過神來說了一聲再見。但是颶風他們的汽車早已走遠了。

這是一列普通的列車，K字開頭的快車。在今日這種高速列車發達的時代，K字並不算快車了，它們就像一個隨時可能被時代拋棄的寵兒，迅速滑向了沒落。春運剛剛過去，車上的人還不少，抄著南腔北調的人們擠在狹小的空間裏。火車在路上慌慌亂亂地行走了十幾小時後，終於到了目的地。

這是他第一次到達這座美麗的南疆城市，跟著行色匆匆的人們出了站。外面是一片陌生的世界，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颶風說的會有人來接，所以他一直站在出站口，直到和他一起出站的人們基本都走光了，依然沒有人來接他。倒是他的幾名以前的同行看不過去了，熱情地上來打招呼招攬生意，但很快又失望地離去。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天漸漸黑了。

沒有等到要等的人，他當然不能走。他就站在這座陌生城市的火車站出站口，寒冷、饑餓一起湧了上來。因為他身上只有一百塊錢，所以十幾個小時的車程中，他只買了一桶十塊錢的方便面和一瓶牛奶，現在他的口袋裏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八十塊錢。

一名穿著破爛的老人慢慢走到他的前面：“先生，行行好，給點錢吧！”

換了以前在開出租車的時候，劉浩絕對不會輕易給這些人錢，新聞上經常說，這些丐幫子弟過得比大多數人都要好，還有開著豪車出來討飯的。但是這的確是個老人，和父母一樣的年紀，甚至比他父母還老，他心軟了。如果有兒有女，誰願意這大冷天的出來討飯？他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遞給老人。

“謝謝！先生好人有好報！”老人拿著錢慢慢走了，劉浩看著他的背影，走了幾十米後，他看到他從口袋摸出了一個白面饅頭啃了起來，然後，又有一個火車站的工作人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從他身邊經過，牛肉的香味刺激著他的胃，他是真餓了。

又等了半個小時，依然沒有人來接他，他看了看火車站旁邊的一家小餐廳，想了想走了進去。

店裏溫乎乎的，沒有客人，只有老板和一名年輕的男服務員圍在爐邊烤火。看到劉浩進來，人也沒有動，只是問道：“吃點什麽？”

“麻煩給我來一碗面，牛肉的。”

“不好意思，店裏的面賣完了，炒兩個菜吧！牛肉是剛剛送來的，新鮮著咧！”老板呵呵了一下。

劉浩搜了搜口袋的錢，他還有七十塊錢，在這樣的小餐館，炒個菜足夠了。

“好吧！麻煩快點，我趕時間。”劉浩心不在焉地找了個門口的位置坐了下來，時不時往出口站張望。

沒一會兒，兩盤熱氣騰騰的菜就端上來了，一大盤牛肉，還有一條紅燒魚。

“老板，我就要一盤牛肉，這魚……”

“炒都炒好了，吃吧！”老板笑咧咧地繼續圍著烤火。

劉浩偷偷地瞄了一下桌上的菜單，牛肉二十塊，紅燒魚十七。他也就沒說什麽了，沒一會兒就狼吞虎咽地掃空了桌上的兩盤菜和兩碗米飯。

“一共是一百一十塊錢。”

劉浩一楞：“牛肉不是二十？魚不是十七嗎？”

老板笑了笑：“你看的是快餐的價，咱這是大份的炒菜，牛肉七十，紅燒魚四十，你看看這份量就知道。”

這擺明了是宰客，換了以前，他非得和他吵起來，再惱火一點得砸了這店不可。但他現在是軍人，軍人不能破壞軍民關系，更不能吃霸王餐。

“老板，出來得急，我身上帶的錢不夠，只有七十塊錢，您幫打個折，下回來我再補給您行嗎？”

那老板眼睛一瞪，站了起來：“沒錢你來這充什麽老板？想吃霸王餐門都沒有，今天要是不掏錢，你也別想走。”

劉浩暗暗叫苦，只好耐著性子說：“真是沒帶夠錢，要不這樣成嗎？我朋友一會兒來接我，等他來了我借錢還給你。”

“不行！你轉身跑了我上那兒找你去？這年頭騙吃騙喝的人到處都有，看不出來你穿得體體面面的，也是這號人啊！”

劉浩苦笑一聲：“出門在外，誰沒個犯難的時候，要早知道菜這麽貴，我就不吃了。”

那老板冷笑一聲：“現在說這有用嗎？給錢吧！”

劉浩把身上的那七十塊錢全部放在桌上：“我就這麽多了，要不你看著辦吧？！”

“喲呵，還給我耍起橫來了？”老板說著和兩名服務員圍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推到墻上。劉浩心裏窩了一肚子火，卻就是不敢發作，只是陪著笑臉。

“就幾十塊錢，犯不著這樣吧！”

“啪”地一聲悶響，一個夥計狠狠地在劉浩的小肚子上來了一拳。

那老板罵罵咧咧地：“他媽的，都像你這樣，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劉浩怒火中燒，真想一拳將這三個家夥打到墻裏面去，但是他還是在忍著，他知道自己的手重，萬一打出個事來，損害了部隊的名聲不說，有可能還得重新滾回監獄。那樣的話他的軍人夢想就再也沒有機會延續了。

“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我可以走了嗎？”

“不行，你把這件風衣留下來，啥時來還錢，啥時來拿衣服。”

劉浩想了想，把身上的風衣脫了下來，老板收起他的衣服，這才讓他出門。人剛剛出了門，外面的冷風就吹了過來，讓他一陣哆嗦。一想到剛才的屈辱，他的眼睛裏一酸。從他第一次用拳頭反抗欺壓開始，這些年他就再也沒有像今天這樣讓人羞辱過。幾名圍在門口看了熱鬧的人表情覆雜地看著他，指指點點的。他緊了緊西裝，將頭低下，蹲在出站口的一個背風的石柱子後面。

幾分鐘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連忙擡起頭來，是一名笑得很燦爛的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中等個子，很帥，也很結實。他戴著一頂平頂帽，穿著一件厚厚的棉衣，黑色的牛仔褲，運動鞋。

“浩哥吧！？我是來接你的，讓你久等了。”

劉浩站了起來，激動地站了起來，但是他什麽也沒有說，木然地站在原地。半晌他問道：“你身上有錢嗎？能不能借我四十塊？”

年輕人二話沒說就從口袋裏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

劉浩說：“我只要四十塊。”

年輕人說：“沒有四十，拿著這張紅票子，興許以後還用得著。”

“你等我一會兒，剛吃飯差人家四十塊錢。”劉浩說著去了餐館，剛才的那個罵人的老板還在，但是那名動手打他的服務員不見了。

那老板看到劉浩進來，居然笑了，主動將風衣遞上來還給他：“外面冷吧！？”

劉浩把衣服穿上，將一百塊錢“啪”地一聲放在桌上：“找錢！”那老板也不說話，老老實實把錢找給他。劉浩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接他的年輕人已經站在了餐廳門口，臉上笑瞇瞇地。劉浩把剩下的錢還給年輕人，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火車站，廣場上停著一輛北汽勇士。上了車以後劉浩才發現，駕駛室還坐著一個人，而且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餐館打他的那名服務員。

“劉浩，傻眼了吧？”那“服務員”笑呵呵地側過身來說道：“不好意思啊！讓你一下車就對這座城市產生了厭惡。”

“你們這是幹嗎啊！？”劉浩有些憤怒，這些人說好來接他的，自己站在風口裏又冷又餓，結果他們早就到了，還給他玩了這麽一出戲。

“別介意！這只是一道程序，你必經的程序。現在好了，我們可以踏踏實實接你回去，晚上的宵夜我請客，算是為那一拳給你賠不是。”

接他的年輕人笑道：“海豚哥，你下手沒太重吧？！”

海豚笑了：“哪能啊！咱們對自己的兄弟從來就不下黑手。良子，你小子可不準打我小報告，否則晚上的宵夜就沒你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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